陶傑【334】叛逆和新生，小丑之舞

閱讀往期：陶傑【833】偽自由派

（叛逆和新生）

電影《小丑》講一個社會邊緣人格的形成與爆發，其實近似於七十年代史高西斯的名作《的士司機》。

史高西斯的《的士司機》、《狂牛》共通之處，都是人物性格在命運環境的變化之下，如何變得激化，甚至新的人格破繭而出——這類作品是基於導演對人性的複雜、多變，有深刻的觀察和理性的認知，才能在表現危險人格的時候，不作任何批判，也無所謂認同或者同情，交給觀眾自己評價。

《小丑》同樣如此：主角是不是特別不幸？其實不見得，在全世界各個社會，單親、疾病、窮困、孤獨，都極為普遍，但是絕大多數人對於不幸的命運，如果無法改變，都是默默忍受，正如電影中男主角的女鄰居，也是一個單身母親，住在同一座陳舊不堪的大廈裏，但是她沒有發瘋。

因為不平等和不公義是兩回事。命運因為出身、天資、教育、機遇等等因素左右而不可能平等，是絕大多數人都明白的現實，但是不公義由壞的制度產生：譬如男主角母親的「精神病」是不是有錢人買通政府醫生的陰謀，或者為甚麼幼兒會判給不合格的父母，冷漠、麻木的制度將人變成機械，才是點燃反叛的導火索。

《小丑》的反叛其實沒有甚麼苦大仇深的誘因，而是因為他一再遭到包括工作、同事、社工和母親在內的背叛，再加上臆想症，連唯一令他產生柔情的女鄰居也成了負心的情人，最終導致了他選擇背叛自己，以一個新的自我登場——也是一種置諸死地而後生，但新生的卻變危險了。

（小丑之舞）

電影《小丑》男主角的表演，獲觀眾激讚，很有可能成為下一屆奧斯卡影帝。

主演的華堅馮力士（Joaquin Phoenix）另有一位早逝的兄長，曾經是荷里活最令人矚目的童星，還有其他三位姐妹也都是演員和歌手，一家都是演藝創作人才。華堅的外貌不如兄長俊美，反而戲路寬廣，眼神幽邃神秘，氣質冷峻而奇特，宜忠宜奸，即使演配角，像奧斯卡最佳電影《帝國驕雄》裏篡位的王子，也十分搶眼。

小丑本來是蝙蝠俠漫畫的角色。但幾年前，基斯杜化路蘭將蝙蝠俠拍成史詩式的劇情片《黑夜之神》，小丑這個角色立刻榮登電影史上最恐怖的壞蛋之一，希夫烈達扮演小丑的表演，被譽為出神入化，遠遠蓋過了主角蝙蝠俠的風頭，最終果然獲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獎，但在觀眾看來，其實是當之無愧的最佳男主角。

電影《小丑》是由希夫烈達創造的角色而來，珠玉在前，可以由誰來繼承演出，已經掀起熱議。結果這一部比當年的《黑夜之神》更加寫實，完全可以當一部犯罪驚慄片來看，風格甚至有點像九十年代的經典《七宗罪》，尤其是表現臆想症的一幕，極為精采。

華堅扮演的《小丑》，重新為這個角色定義，突破前任，關鍵在於使用舞蹈。舞蹈是高難度的表演藝術以及身體語言，能用舞蹈表達人物的性格心理，非藝高人膽大，不敢貿然嘗試。幾年前過譽的奧斯卡熱門星聲夢裏人，雖然用歌舞作賣點，但跳的軟手軟腳，不要說和過去的歌舞經典相比，只和電影小丑的舞蹈相比，也全無神采。《小丑》的舞蹈雖然短暫，但畫龍點睛——表現蠶蛹化蝶的過程，內在的蛻變甚至昇華，舞蹈是最佳方式，簡直令人拍案叫絕。